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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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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姨被關了起來,在所有人討論出來究竟該如何處置她之前,誰也不被允許和她私底下見面。

關人的房間還是王家王阿姨住慣了的房間,房間窗戶外有上了鎖的防盜網,客廳裏有莊揚段權向羽輪流看守,孫奶奶防著王升鳴,臨走前特意叮囑向羽看緊王升鳴。

向羽身心俱疲,並沒有馬上答應孫奶奶。

孫奶奶看了她一眼,長聲嘆氣,到底沒把心底裏的那句話說出口。

屈曉文第二天還要送唐筠雲去幼兒園,雖然心情覆雜,但也和孫奶奶一起早早離開了。

因為向家太小,從集體會議的自家裏遷移到死氣沈沈的王家,向羽的心越來越沈,她站在客廳中央,不由自主開始環視這個對她而言已經是第二個家的房子。

這個家裏的一桌一椅都有王琦臻和她的影子,就連墻上比劃身高留下的圓珠筆劃痕都是一上一下各自寫著兩個女孩的名字,她想過當叛徒的身份被揭露,她會失望會憤怒會怨恨,但是她絕對想不到,這個不再是秘密的真相,竟然會讓她如此絕望。

盡管並非聞所未聞,但是被母親親手傷害的孩子,本身就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留下的絕望。

“向羽。”段權在喊向羽的名字,他的神色看上去也不太好,前一晚受過的傷在他身體裏漸漸消散出疲憊倦態的氣息。

站在客廳中央的向羽和站在房間門口的莊揚一並朝段權看去。

段權的眼卻沒看向莊揚,只是專註地對著向羽,一只手在身側拍了拍,悶聲說道:“你過來坐下,陪我坐一會兒。”

向羽瞥了莊揚一眼,黯然地走到段權身邊坐下。

段權忽然伸手抓住向羽放在膝蓋上的一只手,向羽小小吃了一驚,但是轉瞬,她眼裏的驚愕就被另外一種神色所取代。

那是恍然後的理解,是整間屋子裏,只有她能明白的,段權的心情。

段權緊緊握住向羽的手正在顫抖,窸窸窣窣地顫抖,掌心潮濕冰冷,指尖猶如有細小電流躥過。

向羽忍耐了一整晚的眼淚,終於微微溢出眼眶,濕潤了全部視野,但她沒有哭,她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愁緒藏入心底,像過去兩年裏她日日所做的那般。

“……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段權可以說是主導了這場騙局的元兇,過去是他帶著向羽走,可如今真相公開,他反倒迷失了方向,變得迷惘起來。

向羽也不知道,她不由自主看向房間門口的莊揚。

莊揚一直盯著向羽,見她看向自己,緩緩點了下頭,也走到段權身邊坐下,“段權,你和向羽不能亂。”

段權松開向羽的手,擡頭看向莊揚。

王升鳴一回到自己家,就把自己關在王琦臻的房間裏,王阿姨被鎖在他們夫妻的房間裏,此時的客廳裏只剩下他們三人,但莊揚還是壓低了聲說道:“這件事,還沒有完呢。”

段權皺眉,“你的意思是……”

莊揚瞥了眼關押王阿姨的房間,說道:“王阿姨承認人是她綁架的,但是拒絕承認人是她殺的。而且看她的樣子,似乎也不知道當年王琦臻的車禍是有人惡意為之,如果她說的是真話,那麽真正下手殺王琦臻的人,就是另一個叛徒了。”

“……另一個叛徒……真正的兇手……”段權也不是沒註意到這一點,他和向羽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見了彼此的疑慮。

“還有一件不得不讓我在意的事是……”莊揚猶豫地停頓了一下,轉而問他們倆道:“以你們對王阿姨的認識,你們倆怎麽看她今晚說的那些話?”

“那些話有什麽問題嗎?”段權問道。

莊揚搖搖頭,慢慢說道:“我想確認的是,她對王琦臻這個養女的感情,究竟有多深?我們現在都可以知道,她對王琦臻確實有著很深的感情,但是這種感情還沒有濃厚到超越她自己,或者說,也正是因為她愛自己的女兒,才會在女兒將要被人奪走時,怨恨得更深。”

段權有些不明白莊揚想說什麽,但是向羽已經想到了,因為她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顯然,她預料到了莊揚接下來想要說的話。

莊揚嘆息一般說道:“把一個母親對親手帶大的孩子的愛扭轉成怨,最後甚至做出綁架勒索的事,你們難道沒有註意到,真正促成這種轉變的人,其實是另外一個看似無辜,卻一直躲在幕後的人嗎?”

段權的神情由疑轉醒,最終難以置信地瞪向莊揚。

向羽捂住了嘴,喃喃低語道:“……你是說……”

“沒錯,那個一直躲在幕後,卻操控了一切的人,我把她稱為王背後的手。”莊揚的眼裏閃過決絕的寒意,“但是你們都叫她,孫奶奶。”

莊揚和向羽推開孫奶奶家的院門,踩過亮著昏黃院燈的潮濕草地,沿著樓梯一路爬上孫奶奶居住的樓層。

大門在深夜依舊敞得透亮,客廳裏的頂燈亮堂堂地好似白晝,正在播放夜間購物頻道的電視機前,孫奶奶佝僂的身體蜷在一張老舊的木制搖擺椅上,也不知是醒還是睡。

向羽脫了鞋走進客廳,輕聲喚道:“奶奶。”

孫奶奶睜開眼,眼下的眼袋垂重地顫了顫,眼神卻清明得像貓一樣,“你們來了?”

莊揚也走進屋內,沈默地看向從搖擺椅上坐起身的孫奶奶。

孫奶奶擡眼斜睨了莊揚一眼,冷冷說道:“我猜到你們要過來找我,只不過這時間,還是比我預料得晚了些,你看,我等你們等得差點睡著。”

“我們來得晚,是因為我們都不願意相信有些真相背後的真相。”莊揚站到向羽身後,伸手握住她倍顯僵硬的肩膀。

向羽回頭,眼神無奈之下無遮無攔地透著倉惶和懦弱,但她沒有真正逃避,而是擡手覆蓋住莊揚的手,與他相握。

孫奶奶坐著搖擺椅上,深色自如地看著他們倆,一句話也沒有說。

莊揚的第一個問題是,“孫奶奶,你和高順業到底是什麽關系?”

“這事你們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孫奶奶冷冷說道:“我不過是多年前照顧過他的一個老傭人,退休後拿了一筆退休金來到這兒養老的一個老太婆。”

“可是我覺得不僅僅是這樣。”莊揚說道:“我從沒有見過哪個普通的老傭人,能像你這樣主導了主顧的幾十年人生。”

“那是你見識淺陋而已。”孫奶奶冷笑道:“永遠不要小看你身邊的任何一個老人和孩子,只要是人,他就擁有推翻一切的可能性,所以古人說斬草除根,才一直都是真理。”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雙眼是看著向羽的,這讓向羽的身體從腳趾頭開始竄上寒意,一路往上,從她的後頸不由自主冒出一層雞皮疙瘩,直至頭皮發麻。

那是錯覺嗎?

莊揚扶在向羽肩膀上的手緊了緊,神情凝重道:“孫奶奶,你這是連最後的面具都不打算戴著了嗎?”

“從你今晚帶著向羽單獨來找我開始,我就知道,這層面具是戴不住了。”孫奶奶梗著細細布滿皺褶的脖子,陰惻惻地說道:“莊揚,在這整場棋局裏,你是最出乎我意料的那顆棋子,我萬萬沒想到,高順業臨死前竟然會將你派過來。”

莊揚想起自己最初的疑惑,他一直覺得奇怪,既然真正的繼承人王琦臻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去世,那麽高順業為什麽還要大費周章把他請入這場騙局,而且文興巷裏負責保護王琦臻的這些人居然都沒得到確切的消息,如今看來,並非高順業臨死前來不及給這些人發出訊息,也不是這些人疑心重誰也不相信,而是高順業在死前最後一段時間裏,已經開始懷疑文興巷裏的叛徒,他也在提防著這個隱藏了多年的兇手。

如此說來,高順業在最後時刻花重金聘來莊揚,真實目的根本不是要找出繼承人並且保護她,而是通過調查,借由莊揚的手,揭開兩年前那起綁架案的真相。

“孫奶奶,當年是你偷梁換柱,將王琦臻的母親偷出高家,並且隱瞞了王琦臻的身份十餘年,後來也是你將王琦臻的身份‘無意間’洩露給了高順業,讓他知道這世上尚有子嗣存在,你明知道高順業一旦知道真相,王琦臻勢必會被他帶走,你卻不曾安撫過王家夫妻的心情,反倒在王阿姨身邊煽風點火,讓她誤入歧途。”莊揚說道:“我現在懷疑,當年在樓下故意撞死王琦臻的人也是你安排的,你的本意,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假借王阿姨的手,殺死高順業唯一的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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